隆河之北，法國之南。Chapoutier家族從事釀酒的歷史可追溯到17世紀的隆河一帶；西元1808年，他們擁有了自己的葡萄田，開啟自家的事業傳承。而今日，Maison M. Chapoutier不僅是隆河的看板酒莊，更將觸角伸至法國其它產區與國外，在聲譽與商業盡皆成功；讓人難以想像的是在二十多年前，Chapoutier卻一度在破產邊緣苦苦掙扎。

80年代，當法國葡萄酒產業欣欣向榮，Chapoutier卻積欠大筆債務，營運狀況連連，關門與否僅懸一線。時年二十出頭的Michel Chapoutier完成對其它酒莊的觀摩與學習，在1987年回到家族；他懷著熱情與能力，想釀出能讓自己驕傲、能讓家族光榮的作品。然而，釀酒事務的主導依舊在他的父親與兄長手上，家族事業的人事紛雜與利益糾葛，再再讓酒莊的經營缺了專業考量，多了人情羈絆；Michel想改變這一切，他試著去溝通，試著去爭執，卻挽不回深陷泥淖裡的困境。空有抱負與能力，卻只能坐視著良田被糟塌。1989年，Michel認為他無法再與父兄共事，於是他來到祖父Marc Chapoutier面前，表明他將離開家族事業。

Marc知道家族的困境，也明白Michel的能力；他願意把家族事業，從Michel的父親手中移交給Michel，讓Michel留在家族裡奮鬥。然而，Michel認為家族內的利益紛擾與人情糾葛，讓事情無法正常運作，對的決定卻不能執行，走偏了的方向沒法轉還；而那些沒出半分力氣的人，卻拼著爭搶分毫利益。只要Chapoutier還是家族企業，就沒有改革的機會；Michel沒辦法跟這些人合作，即便那是他的父親，是血脈。Michel向Marc表示他願意買下酒莊的全部股份，或者，他離開。1990年，Michel買下所有股份，開除酒莊裡的家族成員，包括他父親。經過幾年生聚教訓，Maison M. Chapoutier成功地站上眾人仰望的高度。

Michel的釀酒方式兼容傳統與現代。他是生物動力法的信徒，同時以科學的角度來檢視並驗證它。自然動力法依天候、星相與節氣，訂定的栽種與收成日期，廣泛地使用大自然的物資來照料土壤與葡萄，減少人為物質的介入，同時他也施行綠色採收，在果實長成前就裁剪掉多餘的葡萄，減少葡萄樹的果實數量，讓養份凝聚。Michel只採野生酵母進行葡萄發酵，釀成的酒液在裝瓶前不過濾。他認為土壤的活力是最重要的，而自然動力法讓葡萄與大地充滿盎然生機。

西元1991年，Michel的女兒誕生。當時接手酒莊不久的他心底盤算著，「我要為我的女兒釀酒，讓她在結婚的那一天，可以用這瓶酒來慶祝；不論她嫁人的時候是二十歲、三十歲，還是四十歲，這瓶酒都會跟她一樣美好。」Michel窮盡心力釀造這個年份。1991年，Michel釀出兩款得到酒評家Robert Parker滿分評比的酒款，其一，就是Côte Rôtie La Mordorée。

北隆河主要栽種的紅葡萄品種是Syrah，其中以Côte-Rôtie與Hermitage這兩個區域最負盛名。Côte-Rôtie，指的是”roasted slope”，炙烤之丘；河谷兩側是峻峭的山坡，強風沿著河谷拂掠，炙日烘烤著坡地如燒紅的鐵塊，晨昏的霧氣露水厚實濃密，稍不留意，就沾染上黴菌。Côte-Rôtie的氣候嚴苛，迫使葡萄樹的根芽往下深紮；只有根紮得緊實牢固，才能在風霜日晒下結出果實，凝成紫紅色的寶石。

La Mordorée採用產自Côte-Rôtie的syrah葡萄釀造。Syrah釀的酒以架構紮實且風味飽滿著稱；黑色梅果類與辛香料的氣味最明顯，有些會帶著紫羅蘭的味道，有些則是巧克力與咖啡。經過陳年後可以發展出皮革、菌菇類的氣息。

我曾與友人共飲1 9 9 4 年的L a Mordorée，熱情中帶著嬌媚姿態，豐腴裡藏著細密柔情；我一直希望能再次品飲這款酒，用更緩慢的步調，在更靜謐的氛圍。這次試飲的是1997年的La Mordorée，深沉到近乎漆黑的紫紅色酒液，彷似把週圍的光線都吸了進去；舉高酒杯對著光源，只見到幾許光點隱約。滿溢的是黑梅與櫻桃，覆盆子和薄荷；酒體厚實而溫柔，帶著幾分成熟的挑逗與嬌媚，是豔麗的妝容。入口後浮現出胡椒與甘草，醇厚的糖蜜，以及橫流的肉慾，皮革與煙熏味，烤肉與咖啡。初時，她珠圓玉潤的甘美中帶幾許辛辣，然後呈現的是飽滿的肉味與黑梅，佐著辛香料，怡人的酸度藏在充沛的果味背後漸次浮現，從口腔蔓延到喉頭。拉長了的尾韻是優雅的長音符，延長線上留下無垠想像。

編按：本文原載於【腕錶生活雜誌】38期，2012年12月出版。